2008年3月, 成都商报报道了石渠县真达乡的一位喇嘛用家用摄像机拍到了雪豹视频, 虽然很模糊, 但专家确认是雪豹。据说这是国内拍到的第一段野外雪豹视频。 另外, 听摄影的朋友讲,中国著名探险摄影家吕玲珑先生常驻在石渠拍摄多年, 但没有能够拍到雪豹。 我从此开始对雪豹感兴趣。
几年后,看了《雪豹, 心灵朝圣之旅》, 由美国著名作家彼得·马修森著,写他和世界著名博物学家乔治·夏勒在尼泊尔寻找雪豹的旅程,文笔优美生动, 让人如临其境。 我一口气读完,心想这就是我梦想的经历啊!追寻雪豹的想法由此扎根脑海。这本书是由台湾翻译家翻译的,水平很高,我经常推荐给喜欢户外和探险的朋友。
2015年,听说北大山水在青海杂多做了很多雪豹方面的调查研究, 见过雪豹的人不少, 于是约上野生动物准专业人士张铭(右)去探索一下。
在网上查信息,杂多县杂青乡号称是雪豹之乡。于是我们就直奔杂青乡而去,乡广场上有一尊青铜雪豹像,到处是连绵不绝的花石山, 有很多的岩羊,感觉是有雪豹的地方, 但怎么找到雪豹呢? 这山太大,太广啦! 问当地老乡,年纪大的基本不会汉语, 小孩或年轻人,好像没有人见过雪豹,
回到县城,关于雪豹的信息倒是多了,好像人人都知道哪里有雪豹。 有人说阿多乡, 有人说莫云乡,查旦乡。 我们选择去了莫云乡, 从县城去一百多公里土路,要开一天车。 乡镇府旁就几户人家,一个寺庙。 乡政府里的人很好,听说我们是摄影的,就让我们住在乡上的房间里, 里面有裸钢丝床, 到这些地方来的估计都会自带睡袋。
晚饭在乡政府傍边一户牧民家里吃青稞饼, 酸奶。他家西宁上学的儿子在,给我们当翻译,老牧民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雪豹, 只是听说雪豹冬天杀过牦牛。这里的山势相对平缓,没有裸岩, 不像雪豹的生境。
7天下来,关于雪豹, 一无所获,而且觉得,给我们更多的时间,也没有希望找到雪豹。
在杂青,拍到九匹狼,算是这一行最大的收获。
转眼到了2017年,8月的一天去巴朗山垭口拍花海中的蓝大翅鸲,已经有几位摄影师在拍,一看,其中一位是吕玲珑老师,他的大胡子让人很容易辨认。
我们以前不认识,我主动上前打招呼,问他最近拍什么? 他说正在石渠县做雪豹方面的调查,明年正式开始拍雪豹。 我问能否跟他一起去,他说可以,但非常艰苦,要我自己考虑好。 我要了吕老师的电话号码, 非常巧,11位的手机号码,我和他的只有两位数字不一样。 他比我大一轮,都是属龙的。
我觉得这是缘分,也相信吕老师的探索能力和在石渠的影响力, 下定决心要跟吕老师去拍雪豹。 为表示不只是嘴上说说, 我提供了一台SUV,请吕老师开去石渠,这样我有时间的就可以飞到玉树,单程就节省两天时间。
2018年5月吕老师出发去石渠,石渠县领导派泽仁邓珠当司机和助手,他是吕老师10多年在石渠拍摄“太阳部落”系列画册的助手。
我6月2日4点起床,5点过到双流机场,6点的航班飞玉树, 7点半到达。飞机下降前要穿过一段高山区,很颠簸,飞机乘务员也感到难受。据说,运气不好的时候,飞机降不下去,会飞回成都。
吕老师,邓珠,还有我们即将要去的正科乡地理孔村书记降登泽仁, 到机场接我。降登给我献上哈达。 藏族朋友在穿戴,仪式方面很讲究。
在前一天,他们在玉树已经釆买了很多东西,一整箱鸡蛋,一大包白菜,大包的青棵面,大桶的纯净水…,把越野车的后箱全部塞满。
出了机场不远,就上一条小路,直奔金沙江而去, 这里是青海,西藏,四川三省交界的地方。开过一座金沙江上的铁索桥,就进入四川地界。江边的土路崎岖狭窄,有一些经常滑坡后修复的路段,比较危险。
这是1985年7月23日尧茂书漂流长江遇难的地方,现在看起来风平浪静,一到夏天雨季,可谓是汹涌澎湃,浊浪穿空,惊涛拍岸,
当地人在这里立了一个经幡柱, 纪念这位勇士。
从机场开车近3个小时,到达地理孔村, 把车停在降登家, 卸下要带上山的食物, 捆绑在摩托车上,人再坐在上面, 往沟深处去。
摩托车走了近一个小时,来到牧民挖虫草期间驻扎的地方。 这是降登家的板房。
我们计划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上山。不料晚上开始下雪, 第二天一早,山坡上全部覆盖山了雪, 无法行走, 只好多住一天。
第三天上午,雪化了, 一大早出发上山, 有6匹马。 上面先绑了不少比较轻的货物, 我再骑上去。 他们特意为我挑了一匹健壮而温顺的马。我们要垂直爬升1000米, 大约需要6个小时。 中途歇了两次,把货物从马背上卸下来, 让马匹也休息一会,牧民对家畜很爱护。
路途上不时遇到岩羊, 它们是雪豹最喜欢的食物。
藏族助手路过一些关口时候,会撒风马, 就是撒印有经文的彩色纸片, 为我们祈求好运。
下午3点多钟,终于来到5000米的山脊,就是我们要扎营住一个星期的地方, 可以说是寸草不生,全是乱石头堆,没有一块平地。 助手们选了三个地方,勉强做出三个小平台,可以搭帐篷。 我和吕老师各一个帐篷, 三位助手住一个稍微大一点帐篷。
目送几位藏族助手带着马匹下山,他们会在一周后来接我们。 这里没有手机信号,对讲机的距离也不够, 万一有什么事情,只能靠山上的人自己解决。
吕老师,我,三位助手一共5个人将在这里住6晚7天,三位助手是:
泽仁邓珠,有跟随吕老师拍摄几年的经验,牛场娃出生,身体强悍,驾驶技术出众,汉语藏语都很好,
降登泽仁, 地理孔村支书,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特别热爱野生动物, 自己安了很多红外相机, 知道什么地方有雪豹,会一点点汉语,
昂家登, 村上的会计, 为人敦厚踏实,几乎不会汉语,
吕玲珑老师, 虽然年近70,还是在高山上灵活自如, 最后一段陡峭的流石滩,他是自己上去的,而我实在上不去,骑在马上,让助手们拖上去的
这是我到高原的第三天, 就来到这不毛之巅,高原反应严重, 很多时间呆在帐篷里看书打发时间。
山上的第一早晨, 早早起来,架起相机, 静静等候雪豹的出现
守了两个多小时,我出了个主意,让邓珠和降登去我们目标的反方向去看看有没有雪豹活动的痕迹,如猎杀了岩羊没有。他们离开半小时后, 昂家登突然躁动起来, 对着我和吕老师挥手比划, 我们估计他看到什么动物了, 但不明白他看到了什么,在什么方向。 他只好跑到我们身旁来指点。我们还是看不见, 想让他用镜头对到他发现的动物,他听不明白, 而且也不会用相机。 我们感觉到他是看见雪豹了。
经他来来回回一跑动, 雪豹肯定发现了我们, 转身离开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几分钟,我们始终没有看见雪豹。邓珠回来,我们才知道当时的情况, 雪豹出现在离我们150米远处,在山脊上一堆石头的侧面,我和吕老师的位置正好看不见它, 需要移动位置才能看得到, 我们让他指方向是没有用的, 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后来邓珠和降登走到雪豹出现过的地方查看, 雪豹在那里留下粪便, 把雪融化了。
如果当时邓珠在,悄声告诉我们, 也许第一天我们就拍到雪豹了,我们错过了一次绝好的机会! 大家只是觉得有点遗憾,也没抱怨我出主意让他们出去巡查。我们有共识,拍摄野生动物就是这样,采取一个行动,是什么结果很难预料,做了就不要后悔。
我们上山前把鸡蛋都煮熟了,山上气温低,不会坏。 其它的食物是方便面,油条,榨菜,罐头,等,有一个户外活动用的气炉可以烧开水,顿顿都吃这些。 没有水洗脸涮牙, 我带了一瓶漱口液,早晚漱一下来替代刷牙。降登每天早上给每人发一根虫草,都是前几天挖出了的, 希望这种高原的神药能够帮助我们度过这些艰苦的日子。
以后的几天,对我来说非常艰苦,脸肿了,嘴唇破裂,头疼,整晚睡不着,随时都感受到薄薄垫子下面尖锐的石头, 有时候突然觉得很冷,不由自主颤抖...,吕老师不时问我行不行, 抗不住了我们可以提前撤下去。我也有点犹豫了,但转念一想,上来一次太不容易了, 如果中途撤退, 以后再也不可能上来,拍雪豹的梦想永远无法实现了。 我注意到降登上山后每天都吃一些药, 问他吃的什么药,回答是头痛粉,芬必得之类的, 当地人上到这么高的位置也难受。 我要了一些来吃, 立竿见影,晚上睡好了, 第二天早上就满血复活。
中间有一天下了大雪, 整个环境大变样。
可惜雪豹再也没有出现, 下山的前一天,我们自己照了一些像,留着纪念。昂家登提前一天下山准备马匹。
2018年6月9日,山上最后一个晚上,天又开始下雪, 早晨起来到处是雪和雾,山上没有信号, 不知道接我们的人上得来不? 上午10点左右, 山下传来口哨声,吕老师说接我们的人来了,这是牧民在野外的沟通方式之一, 称为藏传呼。 又过了近一小时, 几个人影从雾气中现出来。很高兴他们按时到来,我的确很想下山了。
他们也累坏了
休息一会,他们就开始拆除帐篷,收拾物品, 把所有的东西,包括垃圾全部打包。
与吕老师和了个影,很感谢他带给我这段难忘的经历。
雪天马上不了陡峭的流石滩, 东西都要靠人背下垂直200米的距离。
我需要自己走下去,上山不容易,下山也很难.
终于下到流石滩下, 大家都很累,休息一会
骑上马继续往下走, 对我来说就是胜利了。
走到山脚下小路边,换乘摩托, 马儿也解放了, 它们在地上打滚,可能为完成任务而高兴吧。
下山快很多,下午5点多回到村上,晚上赶到玉树,6月10上午10点的飞机回成都。
我回到成都以后,发现疝气复发,是在高原上这段时间的艰辛引发的,需要做一个修补手术。 几天以后,吕老师他们再次上山,这次的营地选在上次扎营的对面山脊上,海拔4500米, 有灌木和不少树木, 600米开外有一座大的花石山, 是雪豹活动的地方, 降登的红外相机多次拍到雪豹在这一带活动。
7月9日,吕老师来电话, 拍到雪豹了!只是距离比较远。 我7月11日在华西做疝气手术,刚从手术室出来, 吕老师再次来电话, 拍到花海中的雪豹啦, 距离就100米左右。以后几天,他们几乎每天都能看见雪豹。
我迫不及待了,不管手术伤口还隐隐作痛,7月21日再次飞往玉树,吕老师和邓珠到机场接,我们当天上山。这次的条件好多了,地势平坦很多,有草木, 感觉氧气含量高很多,高反不严重, 天天下雨,可以冲锋衣接雨水洗脸
在隐蔽帐蓬200米外建了一个大本营,支持人员,做饭吃饭都在那里。有大煤罐,高压锅,条件好多了。
但这次我们面临一个新的挑战,海拔低有树林的地方,熊出没。我们经常看到附近山坡上有棕熊活动,棕熊是青藏高原伤人最多的野生动物,是人兽冲突的主角。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只是规定天黑后不能一个人出去。
这次的助手队伍中,多了一位侍郎泽仁, 他以前打过猎,对动物的习性非常了解,眼力很好,只会说简单的汉语, 总是问我“冷不冷?” ,“累不累?” 让我倍感温暖。
7月23日下午,就是这次在守候的第三天下5点过,寺郎泽仁冲到我的隐蔽帐蓬,嘴里说着“雪豹,雪豹”,用相机对着600多米远的花石山的上部,找了半天也没有见到雪豹,他肯定它就在那里,让我不动相机,盯住看。
生怕错过雪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取景器,20多分钟后,终于有一东西走出乱石堆,雪豹!确信无疑!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亲手拍到雪豹!它从取景器中出现到消失,只有不到5秒钟的时间。
天开始下大雨,光线很暗,我们只好撤回大本营,一会雨停了,出现从来没见过的壮丽彩虹,像一道通往天国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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